從今年上半年上海博物館舉行的“從波提切利到梵高——英國國家美術館珍藏展”，到正在上海東一美術館舉行的“波提切利與文藝復興”，兩大熱門展覽讓波提切利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從15世紀的意大利穿越到當代觀眾的心中。
時隔幾個世紀，這位畫家創造的美為何依然令人震撼？他筆下的女性為何總在平靜中帶著一絲憂郁？
翡冷翠的“小木桶”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走進外灘的東一美術館，仿佛推開了一扇通往15世紀佛羅倫薩的大門。10件桑德羅·波提切利的名作，以及菲利普·利皮、佩魯吉諾等同時代畫家的38件經典作品，全都來自全球收藏波提切利作品最多的藝術機構——意大利烏菲齊美術館。
波提切利無疑是本次展覽的主角，許多人都熟悉他的傳世名作《春》與《維納斯的誕生》，對他的人生卻知之甚少。
1445年，桑德羅·波提切利出生于佛羅倫薩。他的父親是一位皮革商，家境殷實。波提切利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身體羸弱。
“波提切利”在意大利語中意為“小木桶”，它并非畫家的真名，而是綽號。波提切利的大哥也是皮革商人，可能由于他的店鋪招牌是個木桶，也可能由于他體形肥胖，人們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大木桶”。于是，他的小弟弟桑德羅就被人叫作“小木桶”。沒人想到，翡冷翠（佛羅倫薩曾經的譯名）的“小木桶”今后會成為世界美術史上熠熠生輝的名字。
奧塔維奧·喬萬諾奇《偉大的洛倫佐肖像》大理石雕塑 展廳實景圖
年輕的波提切利雖然沒有讀過太多書，卻愛聽博學的人講古典神話中的故事。他曾被父親送去金匠那里做學徒，15歲那年拜當時最受美第奇家族寵愛的畫師菲利普·利皮為師。美第奇家族是佛羅倫薩政治和文化的掌控者，在美第奇第三代掌權者洛倫佐的統治下，佛羅倫薩開啟了文藝復興的黃金時代。
除了菲利普·利皮之外，波提切利還在多位畫家門下學過畫，并發展出極具個人特色的繪畫風格。1470年，年輕的波提切利開設了自己的畫室。當時，佛羅倫薩的藝術委托業務非常繁盛，教會、貴族以及城里的富人紛紛向畫家和他們的工作坊訂購肖像畫等繪畫。在那個沒有攝影術的時代，畫家和工作坊出品的畫像，反映著人們對世界的認知。
25歲時，波提切利完成了他藝術生涯中首個里程碑式的作品——《堅毅女神》。28歲時，他畫了《圣塞巴斯蒂安》，聲名鵲起。此后，他成為美第奇家族的御用畫師，他的藝術人生從此與這個深深影響文藝復興進程的家族緊密相連。
桑德羅·波提切利 《三博士朝圣》 1474年-1475年 意大利烏菲齊美術館藏
30歲那年，波提切利完成了《三博士朝圣》。這幅畫來源于圣經故事，是當時非常流行的繪畫題材。30多個人物表情各異，美第奇家族的重要成員都以不同的身份出現在畫中，形象惟妙惟肖。
更重要的是，波提切利把自己也畫了進去。他的站姿與眾不同，驀然回首，似乎在凝視看畫的觀眾，這也是波提切利唯一傳世的自畫形象。這幅杰作此次亮相上海東一美術館，吸引了許多觀眾駐足。
《三博士朝圣》中的波提切利（右一）自畫像
線性語言大師
《女神帕拉斯·雅典娜與半人馬》是此次展覽中非常重要的作品。畫中的雅典娜女神用右手抓住半人馬的頭發，手持弓箭的半人馬轉頭側向女神表示服從，雅典娜身著裝點著月桂枝葉的花衣，看似溫柔，左手緊握的垂直長柄戰斧則顯得強悍。在烏菲齊美術館館長史艾克眼中，這幅畫象征著智慧。“它最初是一件婚禮的禮物，寓意著人只有不斷學習才能成長與發展，而不是只憑本能生活。”
波提切利的傳世杰作《春》一共繪有9個人物，史艾克館長建議大家，觀賞這幅作品應該從右向左看。右邊第三位人物是花神芙羅拉，她手中抱著鮮花，衣褶中也有許多花朵。“很多觀眾會把畫面正中的愛神維納斯視為春天的象征，其實在這幅作品中，芙羅拉真正代表著春天的到來。”
除了欣賞畫家筆下氣韻獨特的人物，畫中還有138種花卉植物彰顯著春之美，同樣值得細細品味。這些花卉并不是畫家憑空想象的，而是真實地呈現了佛羅倫薩郊野的景象。
在波提切利的年代，油畫材料已經逐漸普及，但他仍偏愛傳統的蛋彩顏料。蛋彩主要是由蛋黃或蛋清與顏料調和而成，效果輕薄、透明。《春》中女神們羅衫的質感之所以瑩潤逼真，如夢如幻，就得益于蛋彩的魅力。
桑德羅·波提切利《春》意大利烏菲齊美術館獨家授權仿真復刻畫
《維納斯的誕生》曾被藝術史家稱為“一幅享譽世界又充滿懸疑的畫作”，它具體的創作時間不明，畫作的委托人也不確定，畫中充滿著各種各樣的隱喻和典故。據史艾克館長透露，這幅作品最初在烏菲齊美術館展出時，展廳中沒有充足的光線。在昏暗中，這幅傳世杰作越發透露出神秘感。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畫面傳遞的是愛與美，貝殼中的維納斯是一位超越時間的女神，任何人站在畫前都能感受到震懾人心的美。
展廳中的《青年女子“西蒙內塔·韋斯普奇”的肖像》是波提切利最著名的肖像畫之一。畫家在構圖時不似普通半身像只畫到模特的胸前，而是將人物的腰身也畫了進來。波提切利用優美的線條勾勒出西蒙內塔驚艷的側顏，她目光明媚又帶著淡淡的憂傷，那清新溫婉的動人氣質，引發后人無限遐想。
波提切利被后世稱為“線性語言大師”，他與小他7歲的達·芬奇是同鄉，也曾是同窗。達·芬奇當年被美第奇家族冷落，便去米蘭“創業”，無意中把佛羅倫薩這片福地留給了波提切利大顯身手。與達·芬奇著名的“漸隱法”不同，波提切利擅長用線條來強調物體的輪廓、烘托人物節奏，并將線條的情感表現力發揮到極致。史艾克館長說：“波提切利運用‘暈涂法’創造出柔和、大氣的效果。他的畫作就像一首首富有視覺感受的詩歌，可以媲美文藝復興詩人彼特拉克的愛情詩句。”
桑德羅·波提切利 《青年女子“西蒙內塔·韋斯普奇”的肖像》意大利烏菲齊美術館藏
遺憾的嘆息、柔弱的倦怠
在波提切利之前，絕大多數肖像畫表現的都是人物眼簾低垂或側臉形象，他則憑借精湛的技藝大膽地讓畫中人“直視”觀者，和觀者進行某種眼神的交流。而當人們靜靜凝視著畫中的維納斯、芙羅拉、雅典娜等人物時，便不難讀出她們眼神中那種既平靜又憂郁的獨特魅力。
波提切利的“靈感繆斯”究竟是誰？有人說是西蒙內塔，很顯然《維納斯的誕生》《春》等作品中，都有西蒙內塔的身影。據說她美艷絕倫，名滿全城，她白皙的皮膚、憂郁的氣質引得許多詩人、藝術家為其創作。可惜她不到23歲就香消玉殞，全城為之傷心。但也有人認為，波提切利的靈感來源不止一個人。
法國史學家丹納曾這樣記錄當時的佛羅倫薩：“意大利人只想及時行樂，把人生變作一場盛會，他們覺得為別的事情操心是冤枉的，最要緊的是讓精神、五官，尤其是眼睛得到豪華的享受。”當時的佛羅倫薩雖看上去歌舞升平，實則暗流涌動，貴族家庭時不時會發生刺殺等意外事件。美第奇家族的統治者洛倫佐的弟弟就是遇刺身亡的。作為美第奇家族的御用畫師，波提切利筆下的人物為何總是流露出一絲憂郁，或許與當時的時代背景不無關聯。
桑德羅·波提切利《女神帕拉斯·雅典娜與半人馬》局部
波提切利晚年，佛羅倫薩發生了一場大動蕩，美第奇家族被驅逐。圣馬可修道院的修士薩沃納羅拉掌管了佛羅倫薩。他一改佛羅倫薩過去的奢華之風，提倡人們過簡樸的修行生活，并懺悔自己的罪過。波提切利親手燒毀了自己的不少作品，把精力投入到宗教題材繪畫的創作中，他晚年的很多畫面都充滿著神秘、嚴肅與悲哀感。然而，他的畫漸漸地不再受市場的歡迎。從1502年直到1510年去世，他沒有收到過任何一張訂單。這位大畫家最終在貧病中離世。
直到19世紀，波提切利的藝術價值才被英國 “拉斐爾前派”的畫家們重新發現，波提切利被他們奉為藝術上的精神導師。“拉斐爾前派”畫家佩特說：“波提切利筆下的世俗之人和圣人都流露出一種特別的感傷，他們迷人，有時恍若天使，但又似乎流離失所、茫然無措……這激情和能量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傷感情緒。”畫家羅斯金則認為，波提切利的藝術表達了“遺憾的嘆息、柔弱的倦怠、一種和現實相較顯得荒誕的恣意。”
欄目主編：龔丹韻
本文作者：陳俊珺
題圖來源：東一美術館展廳內的《女神帕拉斯·雅典娜與半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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