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個月以前，在俄烏沖突的陰影之下，多方認為法國現任總統馬克龍的連任之路基本“穩了”。當時，他的民調顯著上升，領先排名第二的極右翼候選人勒龐超10個百分點。
然而，隨著大選日臨近，馬克龍的民調支持率出現下降趨勢。反之，三度參選的勒龐來勢洶洶，支持率連連攀升。目前，兩人的支持率差距正在急劇縮小。
當地時間4月10日，法國民眾將走進投票站，選舉產生新一屆總統。若是沒有候選人在第一輪投票中獲得半數以上選票，排名前兩位的候選人將進入第二輪投票。多方民調顯示，馬克龍和勒龐將在第一輪投票中勝出，進入4月24日的第二輪投票。
到底是44歲的埃馬紐埃爾·馬克龍贏得又一個5年任期，成為近20年來首位贏得連任的總統，還是53歲的瑪麗娜·勒龐創造歷史，成為法國歷史上首位女性總統，答案或許存在新的變數。
縮小的民調差距
許多人都沒有預料到，馬克龍和勒龐的民調差距會快速縮小。
今年3月3日，馬克龍在法國總統大選報名截止的前一天正式宣布參選。當時正處于俄烏沖突爆發初期，受“聚旗效應”影響，馬克龍的支持率明顯上升，大約為28%。而勒龐的支持率為17%左右。
之后，馬克龍的支持率一度升至30%的最高值。直至3月下旬開始，馬克龍支持率出現下降趨勢，近幾周來下降了5-6個百分點。路透社綜合民調數據顯示，4月8日，馬克龍的支持率為27%。
與之相反，勒龐的支持率過去一個月出現明顯的上升。截至4月8日，勒龐的支持率達到了24%，與馬克龍的差距越來越小。
法國大選綜合民調數據：排名前三的為馬克龍、勒龐、梅郎雄。圖/路透社網站截圖
相比之下，其余10位候選人的支持率都低于20%。因此，外界普遍認為，本屆大選將重現2017年大選的情況，由馬克龍和勒龐在第二輪投票中對陣角逐。
歐洲政治新聞網（Politico）民調數據顯示，在4月10日的第一輪大選投票中，馬克龍和勒龐將分別獲得26%、23%的選票，順利進入第二輪投票。進入第二輪之后，馬克龍將以53%的支持率戰勝勒龐——而她將獲得47%的選票。
Politico法國大選民調數據。圖/歐洲政治新聞網
“我認為目前法國大選的民調變化仍在正常范圍內。”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歐洲所所長崔洪建對新京報記者表示，“在度過競選初期的混亂、俄烏沖突突然爆發帶來的沖擊之后，現在影響民調的不確定因素慢慢減少，選票開始逐漸歸攏，因此出現了當前馬克龍、勒龐領跑，可能攜手進入第二輪投票的情況”。
在崔洪建看來，法國大選民調變化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為俄烏沖突前，當時馬克龍還未宣布參選，整個競選格局相對較亂。但當時馬克龍的民調本就是領先的，只不過領先幅度相對較小。
第二階段是俄烏沖突爆發后的一段時間，馬克龍民調出現顯著上升，領先幅度擴大。崔洪建解釋稱，在俄烏沖突背景下，民眾的不安全感增加，因此會下意識地求穩，避免政治上出現大的變動，因此作為現任總統的馬克龍支持率上升。
但隨著俄烏沖突持續、大選日越來越近，法國選民逐漸沉淀下來，因此進入第三階段，也即馬克龍支持率下降、勒龐以及極左翼候選人梅郎雄等人支持率上升的局面。“雖然如此，并未出現勒龐民調超越馬克龍的情況，因此整體變化是正常范圍內的。”崔洪建說道。
近段時間以來，除極右翼候選人勒龐外，極左翼候選人梅郎雄的支持率也出現上升趨勢。目前，他的支持率僅次于馬克龍、勒龐，達到17%。一些分析人士認為，梅郎雄有可能成為“黑馬”，在第一輪投票中擠走勒龐。若是由梅郎雄對陣馬克龍，馬克龍可能以58%的得票率戰勝他。
本屆法國總統選舉共有12名候選人，除領跑的馬克龍、勒龐、梅郎雄外，其余9位候選人的支持率都在10%以下，基本上不可能在第一輪投票中勝出。
勒龐獲勝的可能性
雖然大部分民調數據都顯示，即使進入第二輪投票，勒龐最終仍將輸給老對手馬克龍。但是，此次大選或許是三次參選的勒龐第一次有了獲勝的可能。
在2017年的總統選舉中，第二次參選的勒龐和首次參選的馬克龍共同進入第二輪投票。最終，馬克龍以66.1%的選票大獲全勝，成為法國歷史上最年輕的總統。而勒龐僅獲得33.9%的選票，幾乎只是馬克龍的一半。
5年之后，勒龐“三戰”。這一次，民調顯示，她將再次和馬克龍進入第二輪投票，但預計她獲得的支持率僅比馬克龍少3-4個百分點。分析人士稱，勒龐對馬克龍形成了真實有力的威脅。
民調機構Harris Interactive副主任讓-戴維·利維稱，“勒龐從未如此可能贏得一場總統選舉”。
“勒龐的民調支持率上升有兩個主要原因，一是競選初期被澤穆爾分流的選票開始回流，二是勒龐本人采取了很多吸引選民的舉措，包括聚焦選民最關注的購買力等議題、塑造一個更加溫和理性的形象等。”中國社科院歐洲所研究員彭姝祎對新京報記者表示。
彭姝祎指出，2021年下半年，除馬克龍外，勒龐和同樣屬于極右翼的埃里克·澤穆爾是關注度最高的候選人。澤穆爾聚焦的議題是法國人非常關注的移民和安全問題，因此分流了一部分勒龐的支持者。一段時期內，澤穆爾的支持率和勒龐不相上下。但俄烏沖突爆發后，曾私下表達過對普京持支持態度的澤穆爾支持率開始下降，而勒龐及時調整對俄態度，支持率出現上升趨勢。
除其他極右翼候選人的選票開始向勒龐聚攏之外，勒龐本人也采取了一系列舉措吸引選民。據歐洲新聞網報道，勒龐支持率上升反映出，她將競選焦點放在了購買力等法國民眾最關心的民生經濟議題上是有效的。
“如果購買力問題現在正遏制著你，那是因為之前的政客讓你變得貧窮、讓公共賬戶崩潰、讓我們的孩子長期負債。”勒龐此前在法國南部城市佩皮尼昂舉行競選活動時稱，“如果馬克龍讓這個國家更富了，那我們今天就不會談論購買力。”
與此前競選聚焦移民、安全政策不同，勒龐此次競選聚焦家庭收入和購買力等議題。她提出了一系列旨在抑制物價上漲的舉措，包括將能源增值稅從20%下調至5.5%、每月為每個家庭提供150-200歐元救濟金等。
彭姝祎表示，購買力等和老百姓生活息息相關的問題，是法國選民最關注的議題。尤其是在俄烏沖突持續的背景下，糧食、能源價格上漲，給普通民眾的生活帶來很大的影響。因此勒龐調整競選策略，聚焦關系民生經濟的議題，給她“加分”很多。
除此之外，自第二次敗北之后，勒龐就有意改變她“妖魔化”的形象。Politico報道指出，“勒龐2.0”再次參選時從2017年的競選中吸取經驗，不僅聚焦法國民眾更關注的經濟議題，同時也在一些問題上軟化態度，呈現出一個更加溫和理性的形象。“勒龐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她只破不立的形象，因此在競選中的優勢越來越凸顯。”彭姝祎稱。
不過，雖然勒龐的民調奮起直追馬克龍，但多方認為她不太可能贏得最終的大選。彭姝祎表示，如果沒有突然爆發的俄烏沖突，馬克龍和勒龐的民調應該就是目前呈現出的情況。“馬克龍的民意支持率一直穩定在25%左右，勒龐和他不相上下，也是在25%左右，所以兩人一直以來是勢均力敵的。只是馬克龍作為現任領導人有天然的優勢。”
在崔洪建看來，2017年大選勒龐勝選的機會本來會更大一些，因為當時馬克龍是個新人，而勒龐已經是第二次參選，經驗非常豐富，但她最后慘敗給馬克龍。這一次勒龐看上去勢頭很猛，但應該無法超過馬克龍。
更重要的是，從法國當前面臨的情況來看，法國民眾沒有理由選擇勒龐來代替馬克龍。崔洪建稱，從內政上來看，如果要持續推進社會經濟改革，讓馬克龍繼續推進是更有利的；在外交上，民眾求穩怕亂的心理仍在，且深究對外政策，尤其是對俄關系方面，勒龐的問題更多，相比之下法國民眾對馬克龍的信任感應該高于勒龐，“只從民調上來看，勒龐勝出的可能性也不大”。
Politico報道指出，雖然目前沒有一家民調機構數據顯示勒龐將贏得此次法國大選，但她以和馬克龍如此小的差距進入第二輪投票，本身也彰顯了法國政治格局的重大轉變。
馬克龍的連任遇阻礙
距離4月10日投票日不到48小時之時，馬克龍向年輕選民、偏向進步派的選民發出呼吁。
“談到從根部糾正社會不公問題，我們的工作已經開始，但距離成功還很遙遠。”馬克龍4月8日在接受法國媒體采訪時表示。他承諾未來繼續推進社會改革，并更加關注氣候變化等議題。
據路透社報道，這是馬克龍在大選前發出的最后呼聲。根據規定，競選活動須于4月8日午夜前終止，4月9日為選舉“靜默期”，禁止舉行任何競選活動。
馬克龍當天承認他展開競選活動的時間比他預期的晚，但他并未“過分自信”。他還攻擊勒龐為“種族主義者”，稱他將保護法國民眾遠離勒龐帶來的危害。“她（勒龐）的基本原則并未改變：她的競選是一個試圖分裂社會的種族主義活動，非常殘酷”。勒龐隨后回應稱，對馬克龍的這一指控“感到震驚”，否認自己是“種族主義者”。
法國《世界報》此前報道指出，許多法國人對本屆總統選舉不滿，因為競選過程中缺乏候選人之間的辯論，無法對不同候選人之間的競選綱領進行比較。尤其是馬克龍，他在大選前一個月才正式宣布參選，之后也鮮少開展競選活動。許多人批評他“過分自信”，過于關注俄烏危機而忽視競選。
而隨著勒龐民調支持率持續攀升，馬克龍民調支持率出現下降，馬克龍的一些支持者開始變得不安。一名法國政府部長匿名對路透社表示，“我認為我們（贏得大選）沒問題，但這可能會是一場艱難的大選”。
彭姝祎指出，“馬克龍此前忙于處理俄烏危機，宣布參選的時機就比較晚。雖然2月底到3月初，受俄烏沖突影響，馬克龍的支持率出現明顯上升，但這個突發事件帶來的‘聚旗效應’是短期的，隨著危機持續，這一效應會逐漸減弱，民眾對于沖突本身的關注會逐漸減少”。
而隨著大選日臨近，選民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大選本身，開始聚焦每位候選人具體的競選綱領、提出的競選承諾等。彭姝祎稱，馬克龍競選活動少，且提出的類似退休制度改革遭到一些人的反對，因此在經過俄烏沖突初期支持率攀升之后，他的民調數據開始回落。
崔洪建也指出，最近一段時間對馬克龍的批評聲音增加。“內政上，法國民眾認為他在社會經濟改革上的效果并不盡如人意；外交層面，歐盟內部對他在俄烏問題上的處理也有一些不滿。這些都會導致馬克龍的支持率受到影響。”
據路透社報道，馬克龍的一些競選工作人員還擔心，若是第一輪投票中勒龐反超馬克龍位列第一位，那么第二輪投票對于馬克龍將變得更為艱難。民調數據顯示，目前大約有三分之一的選民仍在猶豫。分析人士稱，這些選民一般會傾向于那些比較有可能進入第二輪投票的候選人，以免投出廢票。
彭姝祎認為，大選日即將到來，第一輪投票中馬克龍和勒龐勝出進入第二輪投票的局面基本不會改變。但第一輪投票結束后的情況值得關注，一是馬克龍和勒龐的得票差距有多大，二是其他未進入前兩位的候選人的投票意向如何，他們獲得的選票在第二輪投票中會分化給馬克龍和勒龐，“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馬克龍贏得大選的可能性仍然是很大的”。
崔洪建也認為，馬克龍贏得連任的可能性比較大。不過，不管是誰上臺，法國新一屆政府都將面臨許多新的挑戰。“從內部來看，社會經濟改革仍需繼續推進，但在俄烏沖突背景下，改革的優先順序、節奏目標等可能都需要調整。短期內法國會面臨比較大的瓶頸，甚至可能會重新陷入衰退，這是新一屆政府需要優先關注的。在對外政策上，如何堅持歐洲戰略自主也是一個重要挑戰。”
不過，對于馬克龍而言，能否成功拿下此次大選，將是他近期最大的考驗。
新京報記者 謝蓮
責任編輯：Rex_01
